时光如白驹过隙，临别合影里孩子们的笑脸仿佛还在我眼前，而我作为黄色视频 第24届研究生支教团贵州分团成员，在贵州独山县第一中学支教的这段日子，已成为我生命中难忘的经历。

初遇满池荷香时，土地温热夏风凉

2022年8月17日，我抵达贵阳，赴我准备多年的支教之约。

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从贵阳到独山的火车一天只有一班，于是晚上只能在火车站附近挨一宿。第二天下午，推着行李箱爬上开往独山的绿皮车，摇晃三个多小时终于站在独山的土地上。彼时疫情形势尚且严峻，经过几十分钟的签字登记，晚上七点，我终于见到在站外迎接我的支教团同志们。七月份深圳零星的疫情状况，独山县项目办推迟了我到岗的时间，于是我成了独山分团最晚到岗的志愿者之一。

图 1 抵达贵州省独山县

独山县是贵州的南大门，往南即与广西南丹县接壤，抗日战争时期，独山深河桥更是黔桂铁路的咽喉。独山县城在一块南北走向的谷地中间，是我们初中地理中讲的“条带状聚落分布”。火车站在县城北边，独山县第一中学，我们的支教学校，在县城南边，于是我就有了这个机会，乘出租车进行一次独山县城的观光。火车站附近是县城北郊的新城区，道路网络横平竖直，工地农田被夹在道路之间，几间砖瓦屋顶的民居散落其中。再往南，道路变得没有那么笔直，路旁的行人也多了不少。县城中心比我想象中繁华，房屋鳞次栉比，临街商铺和食肆顾客盈门，路边新开张的油站张灯结彩。过了油站，路灯暗下来，道路变得更窄，路面也变得有些坑洼。几辆大货车停在路边，司机正倚着车门抽烟。这条路在我视线的尽头稍向左弯曲，在被暮色覆盖的山坡脚下，亮着灯的学校好像海里的夜航船，被黑色的大海包围。

出租车停在学校大门外，校门高大庄严，上面金色的几个大字写着“独山县第一中学”。学校的规模也远超我想象，校门正对着一个相当大的广场，广场的正前方是主席台，三根旗杆分别是国旗与两面蓝白相间的一中校旗；主席台背后一栋写着校训的办公楼，共有五层，后来才知道一楼二楼分别是校史馆与大会议室。面向广场的右边是400米跑道的标准操场，操场西侧五幢五层联排的教学楼排列整齐，有雪白的外立面。我们住的教师宿舍在进了校门左手边，穿过一小段花园径，再经过一片池塘和池塘上的亭子，上几级台阶，就能看到这座名叫善渊楼的教师宿舍，教师宿舍的西侧是两幢学生宿舍，分别叫上善楼和若水楼，看得出学校对学生的希冀。过段时间了解到，这所学校过去是分散在乡镇里的5所初中，在2016年政府新建了如今的校舍，才将5所初中合并成了现在的独山一中，因此拥有了如此大的规模。我和另一名支教志愿者蔡老师的宿舍在一楼，两张双架床和两张背对背的桌子是这个房间最重要的物件。这里是我将学习工作度过一年的地方。

图 2 独山县第一中学全貌

亦师亦友，师者如光，微以致远

我被分在七年级地理组，和另外三位当地的地理老师一起面对新七年级24个班级，1200多名学生。因为还有其他行政工作需要，学校安排给我带的班级数量是不如当地老师多的。

自8月22日新生入学，新七年级的孩子们经历了一周的军训，终于在29日正式开始上课了。而我的第一节课被安排在周三，也就是8月31日，是七年级5班的第一节地理课。

前面几天心怀忐忑地准备好了开学第一课，也就是七年级地理绪论部分内容。课前十分钟抱着书走出办公室，学生看见我急忙跑进班里通知其他同学，老师来了。一瞬间有一些恍惚，从前总是我看着老师抱着书走来，着急忙慌跑进教室，而现在，我却成了同学们“警戒”的对象。

原本以为充分的准备能让我不那么紧张，事与愿违。自我介绍的开场白说完，面对一直显示在启动中的电脑和讲台下安安静静坐着看着我的学生们，汗是不由自主从额头上滑下来的。对于像我这样的新手老师来讲，最害怕的可能就是在课堂上出现的各种意外状况，包括但不限于电脑打不开、精心制作的幻灯片放映出现错别字、设计情境的时候学生们鸦雀无声、讲课的时候口误……没错，我都遇上了。好在绪论的内容不多，且紧张往往会不自觉加快语速，内容结束的一刻我狠狠松了一口气。看看表还有15分钟才下课，我想坐在讲台边和这些还穿着军训迷彩服的同学们聊聊天。起初是没有人敢开口的。可能在他们印象里老师在课堂上往往是不苟言笑的，但我却和他们印象里不太一样。这种时候还得是班里最调皮的男生才敢出声。“老师你多少岁了？”“老师，你有米有女朋友？（当地方言常常把‘没’字发成‘米’字音）”“老师，南京好不好玩？”“老师，上大学是什么感觉？”……连珠炮一样的古怪问题让我笑出了声。剩下十多分钟里，我一个不落回答完他们的问题，悄悄捕捉他们的眼神，偷偷给他们种下对大学的期待。下课铃一响，几个大胆的男生跑上讲台拉着我，问我下节地理课是星期几。

图 3 课堂当中

从此以后，每一节课我都会在四个班级上四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理解。有的班级活跃，我会多分享一些和内容相关有意思的小故事；有的班基础稍差，我会放慢语速，把每节课的知识点写在黑板上；在课程不太紧的晚自习，我乐意找孩子们喜欢的电影放给他们看；也会在学生们的作业本上写上专属的评语……越来越多孩子对我放下“戒备”：和同学有矛盾会找我调解，被家长冤枉了会找我诉苦，在走廊上遇到我会跑来和我击掌，甚至数学、英语题不会做，都跑来问我了。我也凭借比他们标准一些的英语发音，成了他们的英语听写播音员。联欢会、运动节，只要我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孩子们总会把我团团围住。

图 4 运动会上

在教师工作中，学生的信任与亲近或许不能证明我的教学能力，也许不过是因为支教老师带来的新鲜感？也许不过是年龄相仿的亲近感？我不知道，但我依然享受和他们做朋友的感觉，这种感觉会鞭策我在作为一名教师的道路上，不断反思和进步。因为我知道，我要做他们的好朋友，也要做好他们的朋友。记得大一有次老师问我们，最敬仰的教育家是谁，我说陶行知。我明白，做孩子们的朋友，得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泪滴痕微，成长路难，为师亦如父

2023年3月底，一次晚自习，因为教学进度领先于其他班级，我计划在考试之后给孩子们放一部印度电影，在缓解紧张情绪之余，还能让他们对于即将学习的印度有些直观了解。当我走进班里掏出硬盘，孩子们洪亮的欢呼声甚至引来了巡楼的老师的关注。

欢呼声平息，电影静静展映，而我也坐在讲台上，细心批改上一堂课留下的作业。我的课代表走到我面前，轻轻拍拍我，我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认为他是想去洗手间，头也没抬便应了一声“去吧”。他站着没动，然后走回座位，回座位的动作我甚至都没有察觉。过了一会，他又走到我面前，问能不能借我的手机给他爸爸打个电话，说他想请假。我这才终于停下手里的笔，问他请假的原因。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这个平时总爱笑的男孩低着头，我看到他的脸上一点一点映着荧幕的光。前排有几个同学在窃窃私语，时而发出轻笑。我忙让班长坐到讲台上维持纪律，然后牵着他走到走廊，希望了解具体情况。他在班里不愿意说出来，定是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可是总是有几个“好奇宝宝”会贴着窗户，偷听我们在说些什么。

于是我带他走到楼梯间，关上门，并排坐在台阶上，他开始哭。我让他哭了一会，他抬起头，问我：“老师，为什么成绩差的人，成绩这么差还这么开心？为什么我好努力学，但是还是觉得很难过？”我语塞了，他在班里成绩不错，地理成绩更是名列前茅，课堂上他是回答问题的积极分子，哪怕是那种会引起哄堂大笑的错误答案，他也不过在说完以后和同学们一起笑。我想不到他会有这么重的心事。他说他觉得数学好难，英语也听不懂，但每天都在很努力赶上爸爸妈妈的期待，也赶上自己对自己的期待。他没有得到爸爸妈妈的认可，因为他是留守儿童。这种反差与不满足带给他巨大的纠结与压力，他甚至告诉我，用刀割自己能让他感觉很开心，吓得我赶忙纠正他这种错误的想法。

他的问题引起我的思考，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成绩差就是没有前途的，高中都考不上将来还能干什么？可他们为什么好像过的比“好学生”开心得多？我给他解释，成绩不完全代表能力，开不开心、对自己满不满意源于每个人对自己的期待，对自己期待高定是没错的，但我们要学会管理自己的期待，怎么让期待变成动力。我也很正式地肯定了他所做出的努力，鼓励他为实现自己的期待继续奋斗。但是，他缺乏的是动力吗？我觉得并不是，他缺的是父母的爱和鼓励。我意识到，他或许会把我的肯定当作父母支持的替代，一瞬间我感觉肩头一沉。在打电话安排妥当由他亲戚接他回家休息之后，我又拨通他父母的电话，解释清楚孩子的困扰，也给了他们一些建议。

图 5 积极准备教案

我的班级里，留守儿童是大多数。除了留守儿童的问题之外，这些孩子们往往还有着更多更复杂的家庭问题。在埃里克森描述的心理社会发展理论中，初中年龄段的孩子面临着“同一性对角色混乱”的危机，在这个阶段，孩子们开始探索自己的个性、价值观、目标和职业角色，探索的过程中也许会出现混乱、焦虑和迷茫，但社会与家庭问题让他们难以得到应有的支持和引导，教师，尤其是乡村教师，在很多时候会被要求扮演“家长替代者”的角色。我真切地意识到作为教师，也许我要做的不仅仅是上好每一节课，批改好每一份作业，在其他方面，我还要做得更好。

难言再见，把文字变成明天的种子

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支教团开设的博雅课程，劳动节假期后的第一次博雅课轮到我主讲。主要内容是气象相关的知识，包括天气、云、风向玫瑰图等，也计划在下一周的博雅课上带孩子们去操场，看看每天从头顶路过的云叫什么名字。自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新冠和甲流轮流拜访让我久卧病榻，几乎两个月在教室医院两点一线，这天也不例外。在四月“旷日持久”的咳嗽之后，身体好像跑不动了。忍着窒息感上完这节漫长的课，汗已经湿透胸口，拖着脚步在医院做完检查后，医生似乎有点兴奋地跟我说检查结果。其实在她听诊完告诉我右肺无呼吸声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在确诊气胸以后我显得很平静。父母朋友都不放心我在县城医院做手术。于是，我终于在劳动节假期结束的第一周，住进了黔南州人民医院。

图 6 贵州分团的志愿者同伴前来医院探望手术后的我

住院的一周时间很漫长也很痛苦，满以为我的支教工作会在这样一次意外当后画上句号，但幸运的是术后恢复相当顺利，出院后回家休养了三周，我又回到了学校里。事先我没有和孩子们说过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是和往常一样备好课抱着书走进教室，甚至没抬头看讲台下的孩子们，自顾自背过身去开着电脑，听到孩子们从疑惑到惊讶再到发出阵阵欢呼，我终于也压抑不住心中喜悦。于我而言，孩子们已经成为我工作的全部意义。

回到岗位的我没有太多调整时间，期末临近，我也陪孩子们一起跳进复习的海里。时光会跳过窗台，跃上粉笔的笔尖，翻过讲台，从我和孩子们之间悄悄溜走。我在独山的服务期也仅剩不过十数日，告别的计划也开始提上日程。我不喜欢煽情和伤感，也就不打算在各个班级花时间总结我们相遇一年的点滴。只在倒数第二节课上给他们发了一张白纸，用来写他们想对我说的话。我给孩子们准备的礼物是每人一张冲洗出来的合影，而在合影背后，我给每一个孩子写了他们专属的寄语，签上了时间和我的名字。还给十多个对地理学习感兴趣的同学每人准备了一本卡尔·萨根著的《暗淡蓝点》。我希望他们能记住自己的渺小，也能感受探索的伟大。一百六十多张合影背面、十多本书扉页，我洋洋洒洒写下的千余字寄语，这些满含希冀的文字会不会成为一粒粒种子，种进他们的心里，等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是。

最后一节课，有孩子冲上来抱住我，把头埋在我怀里流泪；也有孩子和我击拳，约定两年后的中考前回独山重聚；有孩子写下家里的地址，让我一定去看看……我也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我的手提袋里有糖，有花，有纸条，还有背面写了名字的证件照。有个孩子在给我的信里写道：“今后，我也要好好学习，考上黄色视频 ”。

图 7 学生的离别赠言

支教工作已结束一月有余，面对即将开始的新旅途，我多少会感觉到不知所措、迷茫和胆怯。但就像我给七年级5班同学们的信里写的，“我想告诉你们主席台国旗飘扬的方向跟季风有什么关系，也想告诉你们学校里的树和西伯利亚的有什么区别，还想告诉你们窗户外面的云彩叫什么名字……缤纷的地球和广袤的宇宙等着我们一起去发现去探索。”这一年之约，远比想象中容易，因为一路上有这样一群孩子们。未来的教师道路我也会带着他们的祝福和期待坚定地走下去，后会有期！

图 8 我与七年级5班同学的临别合影

（黄色视频 ：文/谢煜鹏  审核：朱雪梅）